7歲馬克的環島旅程(完) - 機車

大家好，我是旅人。

這是這個系列文章的最後一集了，

謝謝大家陪我一起度過這幾個回憶的夜晚，

每當看到推文裡面有人說，看完我的文章就想去環島了，我都很開心，

『就去吧！』我會這麼說。

喜歡我的文字的人，如果不嫌棄，可以來我的粉絲團看看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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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



回到騎車本身。
騎車的過程中，
很容易產生很多感慨。
那是大自然天生賦予我們的「教育意義」。



當你翻過一座山頭，
發現遠方還有更高的一座的時候，
你真正的體會什麼叫做「一山還有一山高」。
那不是文字，那是個念頭，
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你的心裡面。



當你認為你已經全速前進，
但是地圖上你永遠只走了一點點的時候，
你會體會到世界到底有多大，
台灣已經夠小了，
路卻依然這麼長。



一開始你看到公路旁某個不曾出現在任何旅遊部落格的美麗湖泊，
你會停下來拍照、新奇的東張西望，
久而久之你會習慣，
你只是自然而然的享受，
心懷喜悅，但再也不停下腳步。
這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。



當你看遍了大山大水，
你會變得無比的謙卑，又無比的驕傲。
你會變得知恩感恩，儘管大恩難報。
你會有所成長，那是種看破塵世的淡然。



你會覺得我們人類真的好小好小，
又小又脆弱，
可是居然用了我們的方式征服了地球。
連在荒山野嶺中都能有先人造的路，
真的是無與倫比的幸福。
那想必是好多好多工人曾經付出了我們難以想像的辛苦。



你會覺得來時路好難走，
可你終究終究克服了，
那是以前的你所做不到的，
你會覺得再高的山、再彎的道，
只要手裡握著握把，只要油箱裡面還有油，
你都有過得去的自信，
那是一種帶著征服的驕傲。



當你站上某個山巔，
看著別人到此一遊的記號，
看著別人肯定也看過的風景，
你會覺得不甘心，
你會想爬得更高，
那是深埋在你心底，
突然燃湧的野性血液。



在山林之下，
山道之中，
你希望如果有神，祂能保佑你一切平安，
但是你知道你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。
只有你自己可以給你自己實質的幫助，
那就是抓緊握把，絲毫不馬虎的直視前方，
盡可能的預判可能發生意外的情況，
不斷的對自己目前的狀態進行最佳化修正。



你會沒來由的對天地萬物充滿敬意，
可能會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一個日本神道教的多神論者，
我就是這樣。
每當我再次駛進某座不知名的深山，
我會想山中是否有山神，然後試圖跟山神對話，
我只是個旅人，路經此地若有叨擾敬請見諒；
當我看到一顆嵾天巨岩，
我會想是否石中有石精，是否在此修煉多時，
然後請他不要讓他的石子石孫腳一滑滾下來，
不要跟我這個旅人一般見識。



先別急著留言說我瘋了，
只有一個人的情況下，
你有太多時間跟自己對話，
你的想像力也會被從一成不變的城市中解放。



你會覺得吳承恩是不是看過了像這樣的大石頭，
才生得出孫悟空；
你會想像羅貫中是不是被這樣的大風颳過，
才借得來東風。
你會猜測施耐庵是不是曾見識過這樣的山中大寨，
才寫得出那些山中好漢，各個個性鮮明。
你會理解曹雪芹也許是看遍了紅塵，
才解得浮生若夢。



你也許會問自己，
行萬里路，讀萬卷書，所為何事？
也許你會問自己，
那個我從十八歲就開始問自己的問題：
究竟什麼才是我的此生意義。



*



在這樣的旅行中，
你才真正明白什麼是旅行。
你照著你的規劃，
一個個造訪幾天前你只看過照片的地點，
這個感覺大概就像是你終於去聽了你愛了很久的歌手的演唱會。
我說的是那種活生生出現在你眼前的感覺，
你會用的形容詞大概會是：「我真是不敢相信。」



照著計劃走很好，
但我更喜歡不照著計劃走。
我可能會坐在懸崖邊看著山谷，
只因為那天的雲很美，
我可能會在風光明媚中停下，
任由微風吹拂。
如果時間許可，
我也可能會願意花一個下午在海邊睡午覺，
只因為我想聽聽看海哭的聲音。



我想這是旅行的最迷人之處，
你好像有個目的地，
但其實沒有照著規畫也沒什麼關係，
你只需要享受每個當下。
你可以盡情的任性，
在那個當下，
你與你眼前的景象互相擁有彼此。



這不像我們在城市裡的時候，
城市裡目的性太強，
人來人往，總是匆匆忙忙。



旅行完全打破了目的地的框架，
在我的體會裡面，
你經歷的旅程與你所看見的風景同等重要。
事實上，風景有可能是因為你的旅程艱辛所以變得更加亮麗。



我想這也與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有關，
我們從來所受的教育都是結果論，
比如說你考上了爛高中，
那麼最普世的見解就是你國中三年只學了個屁，
一個人的價值就這麼被個屁給定義過去了，
而過程躺在歷史裡乏人問津。



當我們終於長大，
我們似乎也變成了小時候的我們所不能理解的那種大人，
開始用一堆數字，比如說收入，比如說工作，比如說開什麼樣的車子，
來歸納跟分類眼前的人，
我們會說：
「他今年25歲，是個工程師，收入50k，名下沒房，開著一台12年的Toyota.」
而不是：
「他喜歡旅行，喜歡攝影，他的夢想是環遊世界。」
我無法確認你會覺得哪一個句子比較荒謬，
可這就是人生，
每個人走在自己信仰的道路上，
成王敗寇，沒什麼好委屈。



*



旅行途中的白天，
我大都是一個人，
也許在某個偏遠的山林中，
也許在某個農村的田野間，
我最有機會遇到人的時候是在晚上住宿的時候。



幾乎每個晚上，
我都住在背包客旅店中。
在那些地方，
你會遇到很多很多不同地方來的人，
各式各樣的人。
這些人帶給我的收穫，
遠遠超過我出發的時候想像的到的。



每個人都因為自己的原因正在旅行中，
每個人從不同的地方來，
要往不同的地方去。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，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、堅持。
每個人口中都有一些「你一定要去去。」的地方。



對我來說，
他們的故事是我的精神糧食，
我總是主動的跟他們搭話，
纏著他們說說他們的故事，
也分享我的。



忘記在哪本書上看過的，
它這麼說：
「旅行的意義是分享。」
我完全同意。
這大概也是我寫這篇文章的原因。



*



第二天在苗栗的晚上，
我認識了從高雄出發、逆時針機車環島的兩個大學生。
看到他們讓我覺得羨慕又感慨，
他們還這麼年輕，
就已經能夠完成了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。



其中一個叫做孫閎的，
很熱心的問我從花蓮到宜蘭的時候是否經過蘇花，
並提醒我小心，
因為當時那一段時間很容易有預警性的封路，
還提供了我一個可以即時查詢的Facebook粉絲團，
叫做「蘇花公路即時路況」。



隔天我計畫要上武嶺，
天方破曉我就告別了他們。



至於後來，
當我終於抵達高雄的時候，
又在瑞豐夜市跟孫閎撞個正著，
這才互相加了Facebook的好友，
那又是另一個緣分好奇妙的故事了。



*



第三天在武嶺的晚上，
我認識了一個澳洲來的自行車手，
他從花蓮，由東部攻上武嶺。
認識他的那天晚上，
他拿著一本上面寫著Taiwan的旅遊書，
戴著他的老花眼鏡認真地看著，



我用蹩腳的英文跟他交談，
他好像很開心遇到懂英文的人。
他用了amazing這個單字形容松雪樓提供的晚餐，
雖然在我看來那只滷肉飯、味噌湯、滷白菜、燉雞肉這類的家常菜。



從外國人那邊聽他們描述他們所認識的台灣，
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經驗。
台灣出現在他們的旅遊雜誌上，
那本旅遊雜誌說台灣是一個很適合騎單車的國家，
所以他就來了。



多麼沒道理的原因，
又多麼勇敢，
此番遠行。



他全身上下除了滿頭白髮跟老花眼鏡之外，
再沒有另一個地方讓我察覺到他其實上了年紀，
自行車攻頂的體力、毅然決然挑戰異國公路的衝勁，
我自嘆弗如，也立為標竿學習，
希望有天我即使肉體老去，
但靈魂依然能這麼年輕。



我跟另外一個室友－另一個國軍軍官的自行車手，
合力幫他搞定了他因為語言不通所以處理不了的房務問題，
那是我好久以來第一次慶幸自己的英文還行。
助人為快樂之本－上次聽到這句話是什麼時候... ...？



*



第六天在高雄的晚上，
我在旅社的客廳和一個法國人跟一個中國人展開了奇妙的辯論。
那幾天正逢馬習會，
看到馬習會兩人握手的照片被登上法國人報紙，
下面都是我看不懂的法文，
這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怪。



法國人不懂兩岸之間的歷史問題還有民族情緒，
問的問題往往一針見血又很直白，
有時候會讓氣氛很尷尬，
但我想法國人自由慣了，
他大大方方問的問題，
我也都大大方方地答了。
至少在大陸人面前不卑不亢，
也算守住了台灣人的驕傲跟尊嚴。



我跟那個大陸人都覺得維持現在的兩岸關係，就好。
這點令我蠻驚訝，
但最後那個法國人說了一句讓我難忘的話，
而且是看著台灣人的我說的。
「你知道不可能永遠都這樣的吧？」法國人語重心長。
『是阿，根據歷史的經驗，的確不可能。』我嘆了口氣。



有趣的是，
最後我們要留下聯絡方式的時候，
我跟法國人自然的拿出了Facebook加了好友，
大陸人難為情的說他們沒有這個東西，
甚至也沒有Google，不過他們有微信跟百度。
這讓法國人非常驚訝，
直到最後法國人都不能理解，
為什麼中國人心甘情願地活在一個不能完全「自由」的國家，
甚至還引以為傲。



*



第八天在台東我遇到了兩個大陸成都那邊來的人，
一輩子沒看過幾次海，
所以我就帶他們去了。
看著他們興奮的樣子，
突然感慨很多。



原來環繞著我們的大海，
對於世界上的有些人來說，
竟是這麼的遙不可及，
而我們從來也沒想過這必須珍惜。



我也感覺到，
大陸人對台灣有一種特別的感情跟憧憬，
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大陸來台的遊客總是這麼多。
我想他們在很多方面都很羨慕我們，
但又不想承認吧。



脫開了種種民族情感跟歷史因素，
大家也不過都是人，
都是人。



*



後面的半個台灣，
好像被快轉般，
一下子就環完。
原因是雨來了，
我看了花東滿滿一周的降雨預報，
索性放棄了宜蘭所有的行程，
因為宜蘭比較近，
已經去過很多次了。



最後一天，
我從花蓮出發，
挑戰了鼎鼎大名的蘇花公路跟北宜公路，
依稀記得，
那天飄著雨，
地上的水讓我很擔心會打滑。



蘇花公路的危險性，
還有總是突然坍方的意外性，
讓我不敢掉以輕心，
天未破曉就驅車出發，
根據孫閎的情報，
那幾天的蘇花有預警性封路，
如果沒有計算好，
會在路上耽誤很多時間，
這個時候「蘇花公路即時路況」粉絲團就派上了用場，
我巧妙的避開了封路的時間，
也再次感嘆了功課要做好做滿的必要性。
我也慶幸我騎到一半的時候山上沒有突然滾下落石砸到我聰明的頭。



北宜公路的九彎十八拐赫赫有名，
我也沒有小看了他，
尤其是那天飄著小雨，
山中起著濃霧，
眼睛所見的能見度大約就只有眼前五公尺，
配上左曲右迴的道路，
我只能慶幸這些路都還算很平。



我很難形容那種當你發現，
你行駛中的路越來越眼熟的感覺，
你本來還以為你還在離家遠方的山中，
然後家裡附近的景色就突然跑了出來，
讓你措手不及，讓你又驚又喜。



是阿，
經過了一整個黏膩的早晨，
眼前的街道逐漸熟悉，
我終於感覺自己回到家了。
不同於離開的那天，
那天的台北在哭。



那個瞬間，
我也推翻了自己。
也許旅行終歸要有個終點，
而如果那個終點叫作「家」，
那真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。
也許身為一個旅人，
還是需要一個家。



我灰頭土臉，風塵僕僕，
推開了家裡的大門，
媽正在吃午餐。
「你怎麼曬成這樣？」媽說，
我笑了。



「旅行有什麼收穫嗎？」媽很好奇。
『恩，很多』我回答得很簡單，我總是這樣。
「以後不要這樣了。」媽說。
而我沉默不語，畢竟這樣的經驗對我非常重要，彌足珍貴。



「以後開車去吧。」原來媽是那個意思。
一輩子不能做長途旅行，那是一件多慘的事情啊。



然後我突然想到，
媽就是為了我跟我妹，
所以一輩子沒有做過這樣的旅行。
我又怎麼能怪，
她不懂這些有多重要？



即使是我，
回首那一千七百多公里的路程，
至今仍覺如夢似幻，
好似短暫的秋天裡，
那漫天飛舞的胭脂花紅。
https://goo.gl/jisYCF



*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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